贵德同志：

　　看了你在当代美术馆举办的画展，很高兴。从阿菊那里得知你一直坚持深入生活，近几年来画了大量速写，手头上积累的速写本就数以百计。从你的作品中可以看得出来，你的画不是根据照片画出来的，而是根据自己的观察，体验和感受画出来的，生活气息很浓。走进展厅，一股泥土气息扑面而来，使人精神上感到一种满足和享受。随着科学的发展，记录生活现象的手段越来越普及，越来越高明。这往往给一些画家带来错觉，以为画家可以省力、偷懒，以为生活的体验和感受变得不重要了，以为只要照相机咔嚓一下，就可以得到绘画素材了。其实，科技手段的完善，是对绘画的挑战，也是对画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，那种满足于描摹生活现象和客观物象外表的美术作品，再也不能感动观众了。画家更需要有真切的内心感受，更需要探求富有表现力的艺术语言，更需要赋予具体形式以精神力量，这更需要画家费力气去用脑，用心和用手，再高明的摄像机和录像机也替代不了画家的想象力和创造力，即使用照相写实的手法画画，如果画家没有真情实感，作品是不会动人的。你坚持画速写的习惯很好，这是收集素材的绝好手段。当然，好的速写也是创作的一种，如有可能，应该用对待创作的那种严肃的态度来画速写。倘若你的展览会上陈列一些速写，效果会更好，因为没有加工过的速写，较少雕琢，也也许更动人，更能显示你的才华。

　　你是画连环画、年画出身的。练就一手写实的基本功，而且已经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，在前几年艺术创新大潮中，有过不少苦恼，也一直在反复思考和探索，探索创新之路。我看你的画展，发现你这几年迈的步子大而稳健。

　　对于艺术家来说，艺术语言问题不是可有可无的小问题，它和创作者的生活积累以及思想，品格，学识和修养有密切的、不可分割的联系，不可想像，一个没有生活基础和修养的画家，能够创作出新的艺术语言来。古人说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，语如何惊人，不能靠装腔作势的吓唬人，而要靠鲜明的，独特的艺术构思，靠从内容到形式的独一无二性，我国明代著名诗人和画家徐渭在谈论如何判别好诗与坏诗时，提出过一个奇特的方法，他认为把诗拿来一读，果能如冷水浇背，陡然一惊，说明这是好诗，如其不然，便不是矣，美国一位女诗人，名叫艾米丽。迪肯森，她也说过：“要是我读一本书，我能使我全身冰冷无论烤什么火，都不觉得暖和，我便知道这是好诗。”这是说诗。观画的道理大概也相同，艺术品要给人震惊、感动。使人无动于衷的作品肯定不是好作品。使人发冷，这是比喻也可以使人发热，如此等等，艺术品要打动别人，如果创作者不首先为自己所描绘的感动，何以影响他人？还有，如果创作者没有相应的本事，表达手段和技巧，同样很难使观众为之所动。

　　你一面深入生活，一面研究艺术规律，你画的马，有不少人很佩服。我的一位蒙古族朋友是位知名画家，也爱画马。说你画的马不落俗套，有新东西。还有人赞扬你，说你把传统的造型语言与现代构成的形式美融合在一起。你自己在谈创作体会时强调：“骏马在心中腾飞”，说你在辽阔的大草原，对那里的神秘景象有特殊的感受。还说：“每次扬鞭奔驰，好像在我眼前都出现了许多幻觉，有时竟感觉我的心和骏马一起腾上了碧空，向着远离天空的太阳飞奔。”读你的一幅幅描绘骏马的画？联系你上面说的这些体会，觉得不是天马行空似的发空泛之谈。画中所表现出的丰富想象力，是以你深刻的内心体验和感受为基础的，所以含有一种精神的力量。

　　看你的展览，还有一点突出的印象，那就是你根据自己的艺术素质选择创新的道路，你没有随意丢掉自己的写实优势，而是在写实的基础上讲究表现语言的神韵，讲究形式感，加强语言的精神内涵，我很欣赏你描绘少数民族市集的大幅画，那是既有写实功底又一形式美感的作品。近几年来，有人面对西方各种流派的艺术，产生一种误解，以为写实语言已经过时，从而不分析自己的条件，盲目追求语言的抽象和荒诞，结果恰得其反，殊不知作为载体的艺术手段，只有和被传达的思想，观念，感情和趣味相违背时，才是不合时宜的。你的探新，不离开原来的基础，从而发挥了你的优势。近两年你创作了这么多新作，《叼羊》、《激流》等又在全国大展上展出或获奖。说明你具有平衡的创作心态。

　　拉拉杂杂写了这些。新的一年的春天来了，祝你有新的播种，新的耕耘和新的收获。

1992年2月1日